“我把极光称为天空中的舞蹈之光，不仅有节奏，还搭配了不同色彩，简直就像天堂般的视觉音乐。”
在一月某个晴朗的夜晚，我在瑞典北部眯着眼望向天空，想知道这一片或那一小片云是不是北极光。在望了好几个小时后，一条闪闪发光、如外星人般的绿色丝带终于缓缓在天际铺展开来。我所在的地方位于库拉瓦拉村（Kurravaara）外结冰的托恩河（Torne River）岸边，同在此处的芬兰研究人员看到如此迷人的北极光景象时，并未爆发出不可思议的掌声，反倒是来自上海的一对夫妇发出了唯一的声响。他们从隔壁的小屋里跳出来，一边欢呼，一边用华为手机记录下这一刻。
在当今这个时代，数字世界已经打散了我们集中注意力的时间，但想看到北极光仍然需要亲临现场和拥有耐心才行，不仅要经过长途跋涉来到遥远的北半球，还要有勇气忍受北极的严苛条件。尽管面临种种挑战，社交媒体及传统媒体上那些色彩炫目、超自然的极光照片依然不断激励着越来越多的游客踏上征途。于是，浮夸的体验方式也开始层出不穷：比如包一架丛林飞机飞往加拿大一个偏远的山间度假屋，或者租直升机穿过冰岛上空的云层，又或者到格陵兰岛的冰川上扎营。这场旅游热潮带来的最大影响，就是为每种类型的旅行者都拓宽了追逐极光的体验。
一种新潮流的诞生
“啊！遗愿清单！”，这是当晚我在 Instagram 上发布颗粒感明显且曝光过度的极光照片后收到的第一条评论。事实上，“遗愿清单”一词来自 2007 年的同名电影，从那以后开始广为使用，而观看北极光就成了许多人清单上的固定元素。
然而就在十年前，北极光还未受到大多数旅行者的关注。
“在以前，全世界几乎没有人会组织观赏北极光的旅行，”日本人安藤正康（Masa Ando）说。他在阿拉斯加工作了 34 年，是一位资深的旅游从业者，现在与他人在共同经营旅游公司 HAI Shirokuma Tours。他说，在 1980 和 1990 年代，当地人不懂日本游客为何一抵达费尔班克斯（Fairbanks）就开始大呼小叫。“当地人会问，‘他们为什么要来看北极光呢？’‘这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从那些具有开创性的日本旅行团开始，北极光追逐之旅渐渐在全球范围内蓬勃发展起来。
“观看北极光已经成为人生中必须完成的一件事，”瑞典基律纳（Kiruna）冰酒店（Icehotel）的老板兼创意总监阿恩·贝耶（Arne Bergh）说。每年冬天，希望一睹极光的人们都会在退休之前赶赴该酒店的零下冰室房间，追逐他所称的“大自然的焰火”。
阿拉斯加旅游协会（Alaska Travel Industry Association）称，去年冬季前往阿拉斯加的游客人数超过了 32 万，比十年前增长了 33%。该协会将大部分增幅归因于极光。与此同时，地势偏远的加拿大西北地区（Northwest Territories）首府耶洛奈夫（Yellowknife）也把自己标榜为观赏北极光的最佳地点，尤其针对亚洲游客在做推广。根据西北地区政府的一份报告显示，在过去 6 年里，观看极光的游客人数增加了三倍多——耶洛奈夫大约有 2 万人，当地的餐饮业也出现了类似的显著趋势。
“我们这里新开了一家韩国餐厅、一个日本面包店和一间中国火锅店，”西北地区旅游局（Northwest Territories Tourism）首席执行官凯西·博斯塔德（Cathie Bolstad）说道。
上述政府报告还预测，最新一季的游客消费金额将超过 4000 万美元。
除北美以外，人们对极光旅行的热忱也让俄罗斯北部、芬兰、瑞典、挪威、冰岛和格陵兰等北极地区的旅游基础设施得到了提升。
“一旦到达极圈上空，就很有可能看到极光，”卡尔加里（Calgary）的极光专家特朗德·特隆德森（Trond Trondsen）解释道。特隆德森出生于挪威的特罗姆瑟（Tromso），从小就对放学回家路上经常看到的神秘极光痴迷不已，后来还专门研究极光成像并获得了宇宙地球物理学博士学位。如今，他在经营一家为极光研究人员设计仪器的公司。
尽管任何人都能从数字屏幕上看到令人眼花缭乱的影片，但他坚持认为，没有什么能比得上亲身观赏这一奇观。
“很难描绘这是怎样一种让人叹为观止的景象，”他说。“我把极光称为天空中的舞蹈之光，不仅有节奏，还搭配了不同色彩，简直就像天堂般的视觉音乐。”
被科学蒙蔽了双眼
在踏上前往瑞典北部的极光追寻之旅以前，我想弄清楚自己将在漆黑的北极夜空中到底要寻找什么。
“极光是我们所说的一种太空气象（space weather），”在我从斯德哥尔摩飞往基律纳的前一天，特隆德森向我如此解释道。“这一切都始于太阳。”
当太阳的磁场变得较强和较弱时，自身就会变得不太稳定，而这时候就会出现太阳耀斑和被称为“日冕物质抛射”（coronal mass ejection）的现象。“从根本上来说，太阳会把自己的一部分抛射入太空，”他说。“这些都是粒子（电子），也是太阳自身的一块磁场。”
当这些粒子进入太空后，有一部分就来到了地球。地球磁场最终把粒子吸引到了北极和南极，让它们有可能从两极进入大气层。
“当这些电子击中我们的大气层时，人们就能看到极光，”他继续说道，并将这种效果类比为被电子束击打的老式磷光电视机屏幕。出现光芒的区域形成极光椭圆区，会环绕在两个地磁极。
他还向我解释了追逐极光的最佳时间：“在当地时间的午夜时分，地球会把我们旋转到极光之下。”而对于极光颜色的形成，他说：“这取决于反应发生的高度和电子击中的气体。例如，如果电子击中氧气，通常会得到绿色和红色；如果碰到氮气，就会看到蓝光。”
北极光小镇的形成
乌尔班·布兰斯特罗姆（Urban Braendstroem）是基律纳空间物理研究所（Swedish Institute for Space Physics）的一名极光研究员。他在电邮中解释说：“通常来说，限制人们观看极光的因素是云层。阿比斯库（Abisko）拥有瑞典最晴朗的夜晚，而这要仰仗于它周边山脉所形成的气象条件。”
阿比斯库村庄位于北极圈以北约 125 英里（约合 201 公里）的地方，而当地的人口数量也差不多是这个数字。2008 年，当查德（Chad）和林内娅·布莱克利（Linnea Blakley）夫妇来到村里的山间度假屋 STF Abisko Fjallstation 工作时，这里主要还是瑞典人冬季滑雪和夏季徒步旅行的地方。旅社式的大堂里熙熙攘攘，于是我来到大厅楼上一间安静的房间里与这对夫妻碰面。
“这简直难以置信，阿比斯库在当时确实没有任何有关北极光的旅游项目，”来自美国密苏里州的丈夫布莱克利说。极光激发了他的摄影灵感，后来他还把自己的杰作发布到网站和他人分享。2010 年，这对夫妻创办了名为“拉普兰之光”（Lights over Lapland）的旅拍公司，现今已在阿比斯库雇佣了 21 名员工。他说：“在这十年的时间里，这里从一个完全没有任何旅游基础设施的地方，变成了全球最主要的几个极光观赏地之一。”据该度假屋报告，2017 年共有 3 万名国际游客光临此地。
如今，身着蓬松外套、脚踏绝缘靴的旅行团纷至沓来，游客们在阿比斯库附近闲逛，或是在本地人的雪地摩托车和爱斯基摩犬旁摆出姿势拍照留念。村里有一条主路，路旁耸立着一排不起眼的房屋，而街上没有交通灯。
路易丝·约翰逊（Louise Johansson）是瑞典旅游协会（Swedish Tourist Association）下辖山区度假屋的沟通联络员。据她介绍，现在当地的冬季比夏季更能吸引游客。但就在几年前，情况还正好相反。单就 2018 年 1 月而言，该度假屋就接待了 42 个不同国籍的游客。
许多游客都冲着附近的极光天空站（Aurora Sky Station）而来。这是一个山顶观景台，游客可乘坐一架建于 1966 年的双人电梯到达平台。最近的一个晚上，来自印度、玻利维亚、韩国、法国、英国和澳大利亚的游客都聚集于此。
“今晚的确会受到云层影响，”布莱克利说。在我访问天空站之前，他查看了当晚的预测，“但我用一美元跟你打赌，如果你整晚都待在外面，还是会看到极光的。”
于是，他就这样欠了我一美元。
诺利亚山（Mount Nuolja）坐落在漆黑的湖畔山谷中，而极光天空站就位于这座山的山顶，从那里可以俯瞰山下小镇灯火闪耀的夜景。但在我的头顶上方，只有又重又湿的云层，而北极风卷起冰雪碎片正一阵一阵朝我袭来。几个有勇无谋的极光追逐者跪在雪地里的三脚架旁，更聪明的游客则蜷缩在山间小屋附近取暖，或是回到屋内坐在条件一般的咖啡馆里休息。我仰卧在雪地上，盯着灰蒙蒙的云层毫无收获地望了几个小时，感觉这种寻找北极光的方式就像是一出闹剧。
极光冒险之旅
由于极光难以捉摸，旅行者最好在漫漫长夜中安排一些其他打发时间的活动。比如在瑞典北部的基律纳附近，大部分传统的冬季消遣方式已经和守望极光的活动结合在一起。
克斯蒂娜·尼尔森（Kerstin Nilsson）和丈夫在基律纳郊外的一座农场里经营一家名为 Ofelas 的冰岛骑马公司。他们从 1997 年开始在夜里骑马追逐极光，从而开创了首批搭配观赏极光的娱乐项目。
现如今，你还可以在雪橇和雪鞋旅程中寻找极光，坐在咆哮的雪地摩托车上追逐极光，抑或可以让爱斯基摩犬拉着雪橇穿越结冰的湖泊。即使和极光无缘，我也可以保证，跟着一群似乎听不见雪橇主人叫喊的大狗，沿着森林小径横冲直闯的体验同样相当令人难忘。
又或者，你还可以在追逐北极光的同时参加一场文化之旅，了解一下当地萨米人（Sami）及其放养的驯鹿们世代生息的土地——萨帕米（Sapmi）。
2012 年，身为萨米人的摄影师安妮特·妮娅（Anette Niia）和于尔娃·萨里（Ylva Sarri）开办了斯堪的纳维亚旅拍公司（Scandinavian Photoadventures），向游客们提供极光主题的荒野旅行、旅拍还有以传世歌曲和故事为主的文化体验活动。
“由于没有其他身外之物，萨米文化是一种讲故事的文化，”妮娅说。“没有网络、书籍、短信，这里什么也没有。你只能和家人围坐在森林里的火堆旁。”
萨里解释说，许多萨米人其实都很敬畏极光，认为极光代表着祖先显灵。这两位女士表示，她们小时候都曾被警告不能对极光不敬。
“我和妹妹以前经常跑出去和北极光闹着玩，”妮娅笑着回忆说。“那太令人激动了。但当极光开始移动时，我们着实吓了一跳，接着就跑回了家。”
挪威小渔村雷讷（Reine）仅有 300 居民，是世界上最偏远的地方之一，这里有壮丽的北极光景观。图片版权：视觉中国
慢道漫步
喜欢追逐极光但不想忍受寒冷刺骨的感觉吗？在北极地区，越来越多的度假屋都兴建了新颖的泡泡帐篷或有玻璃天花板的小屋，他们借此向游客保证，在床上就能看到夜空。
在阿比斯库的山顶上度过了瑟瑟发抖又徒劳无功的一晚后，我入住了一个名为“天巢”（SkyNest）的小屋寻找极光，这样的体验令我倍感奢侈。“天巢”是库拉瓦拉村子里两个旅鼠形状的舒适木屋里的其中一个，拥有全透明的墙壁和天花板。但坦白来讲，我的大部分极光观赏体验都不在床上，而是会走到没有树枝阻挡视线的户外。我先待在屋子里，把脚趾放在取暖器上取暖，然后坐在室内观察天空，每当窗外闪现模糊的微光，我就会穿上靴子和外套，穿过嘎吱作响的雪地，走到结冰的河边进行观赏。有的时候，闪烁的光芒很快就消失了，但有时光芒会逐渐增强，变成绿色和粉色交织的一缕缕乱流在夜空中旋转。这场低调的表演会在开场几分钟后渐渐消失，而我只需步行几十步，便能回到温暖的小屋。
此外，许多游轮公司也陆续开展了极光追寻之旅。海达路德游轮公司（Hurtigruten）向游客保证，参加为期 12 天、沿着挪威海岸航行的天文之旅（Astronomy Voyage），便会看到极光。如果没有如愿以偿，可以免费再搭乘一次游轮。
今年一月，一艘维京游轮（Viking Cruises）启航前往挪威北部，开启了为期 13 天的全新航程——“寻找北极光”（In Search of the Northern Lights）。这趟行程号称是美国游轮公司在北极开展的首条冬季全航线。据该公司透露，2019 年的六个游轮航班均已售罄。
“现在，人们更加追求体验，”维京游轮的主席托尔施泰因·哈根（Torstein Hagen）说。“这是体验，而不是放纵。”
乐观的预测
在一辆 8 人座的小货车上与一群陌生人拼车好几个小时，可能算不上是最令人心动的极光追逐方式，但许多知识渊博的导游早已为满怀希望但时间有限的旅行者准备好各种资料，向坐在后座的他们做导览。
“我每天大概有 90% 到 95% 的时间都能看到极光，”挪威特罗姆瑟的向导托尔斯滕·阿斯拉克森（Torsten Aslaksen）说。他在每年 8 月至隔年 4 月提供驾游服务，而这个时间段比大多数供应商要多几个星期。
“我是一名极光教授，多年来对天文学都很感兴趣，”阿斯拉克森说道。他在 2016 年转行干起了导游的工作。“我也做过天气预报员，”他补充说。“所以和游客一起出行的时候，这些经历都有所帮助。”
每一个经营极光生意的旅游公司都声称自家的位置是最好的极光观测点，阿斯拉克森也不例外。他提到，特罗姆瑟不仅离地球磁极很近，而且当地基础设施完善，拥有多样化的地貌。
“这些山脉能形成不同的天气区域，”他说。“因此当海岸有云层时，我们可以驱车到内陆寻找晴朗的天空。”
接下来，就是等候这场宇宙表演秀登场了。
“极光非常明亮，会在地面留下阴影，”阿斯拉克森说。“当出现极光时，你能够从这绝无仅有的光芒中读到很多东西。”
不过总的来说，一种亮度极高且被查德·布莱克利称为“顿悟式极光”（come-to-Jesus aurora）的最强极光，现在并不常见。
“太阳会在大约 11 年的周期里时而活跃，时而没那么活跃，”极光专家特隆德森解释说。“而现在，我们处于低活跃期。”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游客们应该把旅行推迟到几年后的太阳活动高峰期。
“在此期间，也会发生日冕物质抛射和太阳耀斑的现象，因此也会出现极光，”特隆德森说，“只是没那么频繁。”
“但我完全相信，4、5 年后将会出现让我们为之震惊的极光，”他补充说。“无论如何，祝我们得偿所